上流社会

这个世纪初，我们中国的年轻女人们曾经讨论过一个著名的话题，叫作“娜拉出走以后要走到哪里去？”当年这个话题是举国关心的吧。

现在差不多一百年过去了，中国少妇们的谈话主题几经沧海，早已离开娜拉十万八千里了。最新一轮的谈话主题中，有一个是“有了钱以后要怎么办？”关于这个人生质疑，我听取过很多版本的答案，听下来的感想至少有一个值得公开汇报，那就是：新贵们对待生命的态度是非常认真的，他们彷徨在人生的十字路口，苦恼程度绝不亚于当年的娜拉。这是让人感动下泪的地方。不过，有些答案荒谬好笑，实在也是叫人不敢恭维。

在一次饭局中，一桌的女人气氛热烈地探讨“有了钱以后要怎么办”，座上女人各抒己见，一位刚刚发完财的年轻太太昂着头，以坚定的口气说出她的打算：有了钱以后嘛，第一件事情当然是要争取进入上流社会。听完这句，我很没有礼貌地、直瞪瞪地盯着这位太太看了足足三分钟。接下来的半顿饭，这位胸怀大志的太太，把她打入上流社会的步骤计划，详而又细地公开出来，给各位姐妹分享参考，那跟搞一个工程项目一样吃重。

上流社会的男人女人们在做点什么我是真的不清楚，在跟那个圈子里的女人们接触过有限的几次以后，我对这些既富且贵的宝贝们，兴趣就黯淡了许多。我们一起被组织去外埠玩，旅行社的老板如临大敌，亲自出马带队，一心要巴结这群有钱得一塌糊涂的女人。抵达以后，第一要务是带领夫人们去免税店扫货。到底是旅行社会老板，面子大如太阳。免税店一口答应所有东西打五折。可是这帮豪门之女，个个噘起嘴巴表示不满，五折啊？啧啧，这么小器，起码四折吧，不然我们不买你的哦。莺声燕语，老板热汗冷汗一起流了下来。H家的媳妇好容易挑中了一套衣服，偏偏没有她的尺寸，免税店老板马上说，不要紧，我们马上到仓库里去找，找到以后立刻送到太太您下榻的酒店去，只多收十元钱送货费。什么？还要多收十块啊？少妇跺了脚，三来四去，交涉了几个回合，终于同意把送货费定在五块钱。扫完货我们去吃饭，整整一餐饭，我左右两边的美丽太太都在忙于补妆，吃一口补一次，开始还拿出小镜子照来照去的，后来大概是累了，干脆就把刀叉举得高高的，在那里把刀叉当镜子，又描又梳地，把夹在当中的我，弄得毛骨悚然，刀光剑影，倒尽胃口。